閑話“閑筆”
□ 陳樹彬
閑話，有多個義項。有背后說人是非的，有指無關要緊的題外話，也有閑聊的意思在。
除卻議論是非的閑話，不談，我們閑聊“無關要緊”的題外話。經(jīng)常在某些場合，聽到一個人在“正題”之前會說些“閑話”，然后自我解嘲說：“閑話不說，話歸正題。”明知是閑話，卻又偏偏非說不可，難道是慣例？
細細斟酌，這些所謂的“閑話”，有些是客套話，有些是開場白，似乎非說不可，如同小說的“引子”，單刀直入，直接進入主題，顯得突兀，硬氣，并不平順通暢。而有些閑話，本不必說，但“作者”還是別有用意地說了，末了，還不忘“別有用心”地瞅瞅旁聽者，不管他們聽沒聽明白，撇著嘴說：“好了，閑話不說，言歸正傳！”
聽不明白的，會在心里犯嘀咕：整一大段閑話，吃飽撐著！
細一品味，斟酌出點什么的，不禁會心點頭，心里嘆絕：妙哉，妙哉！
可見，有些“閑話”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。
像這樣的“閑話”，放在文學作品里，便是換了個孿生詞語，叫“閑筆”。
古今中外，文學大師的作品中，“閑筆”并不少見，而且往往都是神來之筆，耐人尋味，妙不可言！因“閑筆”看似題外之話，有時被閱讀的“急性子”忽略而過。不是急性子的，又沒斟酌出個中況味的斥之為閑話太多，游離主題之外，雜亂無章，視為“廢話”。
舉個經(jīng)典例子。大文豪魯迅先生有篇文章《秋夜》，一句耳熟能詳?shù)拈_頭，便引得經(jīng)久不衰的談論。
“在我家的后園，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，一株是棗樹，還有一株也是棗樹?！?/span>
大多讀者都毫不懷疑地嘲笑魯迅，說了句廢話。兩株棗樹不就得了，還“一株是棗樹，還有一株也是棗樹”。以數(shù)字算稿費，也不這么湊合吧？多年以來，各種猜想，各種解讀，各說各的理，特別有趣。近看一個段子，以魯迅這個事開涮。兒子毫無例外地說這分開講兩棵棗樹太糾纏，費事，繁瑣。父親打了個比方：你一個單身狗，在你的雙人床頭，左邊擺著一個枕頭，右邊擺著一個枕頭。旁人會想，這僅僅是兩個枕頭嗎？
“段子”是個笑話，但僅僅是個笑話嗎？
兩株棗樹也好，兩個枕頭也罷，看似閑話，是非無稽之談，而是暗含玄機，堪可玩味！
魯迅的“一株是棗樹，還有一株也是棗樹?！?，不管你怎么理解，絕不是“兩株棗樹”的簡單加法。
這就是名家懂得“閑筆”的妙處，深得“話外有話，弦外有音”的真諦。
魯迅先生確實文章高手，在他的小說、散文、雜文里面，類似的“閑筆”不勝枚舉，無不耐人尋味，拍手叫絕！
閑筆在其他對社會現(xiàn)象和人性根源洞若觀火的作家作品中都不乏閃光之處，像史鐵生的《我與地壇》，莫懷戚的《散步》皆可見到閑筆。這些好文章閑筆“不閑”，不是象征，就是隱喻，寥寥幾句“閑筆”，卻針砭時弊，揭批人性，映射世道人心，經(jīng)得起反復斟酌，耐人尋味，甚至成為經(jīng)典。
現(xiàn)在，一些作家作品，反倒少有絕妙“閑筆”，文筆通暢倒是不假，卻是“一瀉千里”，“清澈見底”，沒有閱讀“障礙”，胸中塊壘，一吐為快，痛快是痛快，之后別人連同自己就很快忘了這“胸中塊壘”，自然，作者及作品在讀者的腦子里也了無痕跡了。
隨著時代的變遷，科技的發(fā)展，信息時代不可阻擋地到來，人們特別是年輕一代，接受信息來源的選擇多了，方興未艾的新的生活方式也改變了這些人的閱讀習慣和閱讀方式。過去以紙媒為主的閱讀方式，受智能化的信息渠道所沖擊，數(shù)字化閱讀的覆蓋，人們趨向于以碎片化、淺層次的信息“輸入”為主，缺乏深度和系統(tǒng)性的閱讀。這種閱讀方式可能導致人們特別是孩子們的思維變得膚淺和浮躁，難以形成有深度的思考和判斷。數(shù)字化閱讀，以及一些新型社交媒體的興起，使得人們沉浸其中，無暇旁顧于經(jīng)典閱讀，就算偶爾拿起報刊書籍，也是那種“輕閱讀”“速食式閱讀”，難以沉住氣、潛下心進行深度閱讀。
那么，作家作品難能可貴的“閑筆”也就會輕易視為“閑話”，甚至可有可無的廢話，以至于成為“詬病”。
讀者閱讀習慣和方式的“移情別戀”，無可避免影響了寫作者的創(chuàng)作心態(tài)和創(chuàng)作路徑。讀者“輕閱讀”和“速食式閱讀”，寫作者當然會隨機應變，投其所好，吸引讀者，占領市場了。這也是現(xiàn)在大多作家“輕寫作”，“快速式寫作”的根源，缺乏精品意識，更遑論經(jīng)典意識。
那些讓我們在閱讀中深得“世道人心”真諦的“閑筆”，也在我們行色匆匆的生活，無暇旁顧或不肯放慢的閱讀習慣中漸行漸遠了！
平心靜氣的讀書，不應成為我們永遠懷念的逝去的古樸情懷！
編輯 | 翁純
審核 | 詹樹鴻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