綠色的希望
李英群
汪曾祺先生是北京京劇團的編劇,專職寫劇本。他在西南聯(lián)大讀書時,就發(fā)表了不少短篇小說。1980年代,他不單創(chuàng)作了許多膾炙人口的小說,而且不斷有散文問世,還有文藝評論、詩歌,一時遍地開花,令人目不暇接。
那么,如何界定他的身份?劇作家?小說、散文家?文藝評論家?詩人?
我讀了他許多作品,我喜歡他所有作品,他寫的詩極少,但我愿意稱他為詩人!先生本色是詩人。
他有一本自選集《受戒》,是詩歌、小說、散文的合集。40萬字,共575頁,其中大部分是小說散文,詩歌只占8頁。他把詩歌置于卷首,打頭是總題《早春》的五首短詩,其中標為《早春》的詩,全詩只有一句:
遠樹的綠色的呼吸。
按我的理解,一般作家自選的作品集,都會把自己最滿意的篇章放在最前面。若是,則汪先生對自己的詩是很看重和欣賞的。
我是被《早春》打動了的。
汪先生每天會站在他北京寓所那被他稱之為塔的高樓窗前向外望,望向遠處那街那巷那行道樹。冬天,所有的樹都抖落滿身綠葉,留下錚錚鐵骨對抗風雪。忽一日,他感到空氣寒得不那么嚴酷,打開窗戶,只是一陣輕寒。眼光放遠,隱約看到街上的樹梢有點點嫩綠,吹來的似有若無的輕風有一點春的氣息,這氣息從何而來,他覺得是從那一樹樹枝頭的點點嫩綠散發(fā)出來的,那是他們綠色的呼吸呼出來的,那就是早春的氣息!
呵,王安石說春風又綠江南岸,汪曾祺說綠色呼出個春天!
一位年輕的詩歌愛好者朋友無限神往地對我說:一世人能寫出汪老這么一句詩就夠了!
我說是的,宋祁因一句“紅杏枝頭春意鬧”的一個“鬧”字就名垂千古,被稱為紅杏尚書,汪先生對綠字這么深刻而又生猛的抒寫,也該給個雅號才是。
汪先生的詩,撩起我的綠色懷想。也許因為我是個鄉(xiāng)下孩子,在綠野中度過少年時期,種過水稻,割過山草,對綠色特別敏感。大自然有許多顏色,萬紫千紅。各種顏色都有詩人頌唱過,黃的高貴、白的圣潔、藍的夢幻、紅的火熱。昂首望去,天上七彩斑斕,唯獨不見綠色。綠色只屬于大地,它屬于生命、屬于青春、屬于希望、屬于勞動者!
童年在鄉(xiāng)下,每逢過年之后,整個農(nóng)歷正月,各鄉(xiāng)各里都在營老爺、放鞭炮,很快到了月底,大鑼鼓聲仍在耳畔回響,就見鄉(xiāng)親們在溪里把浸著已經(jīng)冒芽的谷種撈起來,一早就挑到田洋中,一把一把向白亮亮的水田撒出去,樣子像漁翁撒網(wǎng),真好看,這是播下希望。多年前,聽到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這首歌,感到特別的親切。不過,我只記得這一句,這不是詩人的創(chuàng)意,這是勞動者本身的認知。潮人有句口語叫“一冬所望”,就是明白自己播下的是希望,也因此,潮人會種田如繡花般地用心留神。
希望是綠色的。良種播下兩三天,你一早出門到洋中,遠遠望上,田面不再是白亮的水,有點點帶綠的嫩黃,鋪滿水面,是韓愈描述的那種“草色遙看近卻無”的景象。但轉(zhuǎn)眼間,五六天后,田面已是一領(lǐng)綠毯了。
秧已長大,綠得醉人。農(nóng)民們開始了拔秧、布田、媷草、除蟲、施肥,一步步耕耘著希望,水稻從嫩綠到翠綠、濃綠,把希望帶進了目的地。
1955年早春,潮汕大旱。我家鄉(xiāng)的水田原靠楓江水灌溉,楓江水隨海潮漲落。因連月不雨,上游無淡水來,海潮涌入,田水變咸,禾苗枯黃,農(nóng)民兄弟個個愁眉:“害事,這一冬所望要成空?!鄙霞墰Q定截楓引韓,在楓江下游筑壩堵住海潮,開渠引來韓江水。大約是立夏前,韓江水終于流入我鄉(xiāng)的水田了。不幾天,細心鄉(xiāng)親發(fā)現(xiàn)枯黃的水稻長出新綠來!歡呼聲傳遍全鄉(xiāng):有綠就有望!
我愛綠葉,愛它給人們以希望,愛它的看去養(yǎng)眼,愛它的平凡與普通,花開時,它甘作陪襯,花落時,它繼續(xù)青蔥;花鮮艷一時,它翠綠經(jīng)年。
汪曾祺先生認為不是春風吹綠了大地,而是綠色呼出了春天。我們生活中的萬紫千紅不是外力賜予,而是自力所為,多么自信,多么深刻!
也許,這正是我那位年輕的愛詩朋友衷心贊賞《早春》的原因吧?
編輯|張澤慧
審核|詹樹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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