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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

□?盧放民

散字上古為心紐十四部，潮語讀為［思鞍3］、［思安1］、［徐安3］，雙聲疊韻。它的諧聲字潸的潮語讀音可證；今與它同部的一些字仍保留雙讀，像汗、山、安、丹、旦、爛、寒、檀、彈，還有倌字。以前的舊年歷，常在上面畫一個(gè)牽牛小童，潮人叫春牛倌［哥安2］，以兆一年的晴雨旱澇。春牛倌［哥安2］一腳著靴一腳赤，預(yù)示這一年雨水適中；雙腳穿靴，預(yù)示雨水少，可能干旱；不穿靴赤足，則是雨水太多，可能澇災(zāi)。后二種形態(tài)明顯有悖雨天穿靴、晴天赤足的常理。原來，放牛娃是窮人，雨天舍不得穿靴子，留著晴天穿，希望延長靴的使用期。這種看似與老天唱反調(diào)，潮人謂“春牛倌［哥安2］合［哥亞4］天相［思腰1］各（格）［哥耶8］”，用以指違悖常規(guī)，或逆潮流而動(dòng)。可見散是可以［鞍］、［安］韻雙讀。

某些含淀粉高，像芋、甘薯、藕、蓮子之類的東西，吃起來沒有纖維，不脆、細(xì)而軟，現(xiàn)代漢語叫面或面糊，潮人則說粉［何溫2、何污1］，但更多是用散［思安1］來形容。因?yàn)槊妗⒎?、散三字相通，《本草綱目》：“面，言其粉也。”《釋名·釋首飾》：“粉，分也，斫米使分散也?！薄稌の涑伞ぷⅰ罚骸吧?、分也。”潮音字典將這個(gè)意思用松字表示，這除了不知道散字的古音外，也把如粉似面的散［思安1］，與結(jié)構(gòu)不緊的散混為一談，在后一種意義上，散與松雖音不通，但義可通，問題在于潮人所表達(dá)是前一種意義，就像魚粉、肉粉與魚松、肉松是不同的形態(tài)。《周禮·天官·鹽人》之散鹽，《宋史·食貨志》之散茶，就與藥粉、藥面、藥散形態(tài)一樣，都是制成細(xì)末狀，不可理解為結(jié)構(gòu)松散。所以，“個(gè)芋會(huì)松”字當(dāng)作“個(gè)芋會(huì)散［思安1］”。

俗語“散［思安1］到粉”，“散［思安1］過齏［徐挨3］”，齏，細(xì)碎。形容芋、甘薯、蓮子等含淀粉高的食物，入口少纖維、不脆、細(xì)軟。如：“這種蓮子包你入嘴散［思安1］過齏［徐挨3］”。

“瑕［何耶3］瑕［何耶3］散［思安1］”分裂；分離；合不到一塊。如：“這種物是起酥個(gè)，所以上手瑕［何耶3］瑕［何耶3］散［思安1］??！?“小黃米無粘性，蒸熟瑕［何耶3］瑕［何耶3］散［思安1］”?！稄V雅·釋詁》：“瑕，裂也?！?/span>

“目扮［波安2］散［思安1］，耳扮［波安2］聾”，裝成散光看不清，裝成聾子聽不明。多用于指老年人，應(yīng)是源于古語“不癡不聾，不作家翁”。其中是不是也有點(diǎn)難得糊涂的意味？

“散［徐安2］散［徐安3］”，①散架子，如：“錢無賺，色無賺，賺個(gè)腳?［徐恩1］板［波閑2］散［徐安2］散［徐安3］?！币鉃椴粏螞]有好的回報(bào)，反而招致責(zé)怨、責(zé)罰，猶如屁股被打散了架。②散亂，如：頭毛散［徐安2］散［徐安3］、須［徐優(yōu)1］囝散［徐安2］散［徐安3］?！痘茨献印ぴ烙?xùn)·注》：“散，亂也”。

食物會(huì)散［思安1］，有兩種情況，一是較軟的散［思安1］，入口易化；一是相對(duì)較硬的散［思安1］，有嚼頭，潮語叫繵［多閑7］膩［娜挨3］。

略字上古為來紐五部，潮語讀為［羅央8］、［羅耶4］和［羅腰8］，雙聲疊韻。略以各為聲，其諧聲字像格、挌等就讀入［耶］韻，其同部入此韻像家、姐、馬、假、下、把、查、茶、父、夜等俯拾皆是。它又可像同部的尺、席、石、液、惜、若、著等聲轉(zhuǎn)入［腰］韻。

略字義頗多，在潮語極為常用，只是有些用法，人們隨口而出，知其音，識(shí)其義，卻不明其字。《淮南子·氾論訓(xùn)·注》：“略，大也?！崩献釉疲骸暗来?、天大、地大、人亦大。”道、天、地、人這幾個(gè)構(gòu)成人類社會(huì)的要素，皆以“大”稱之，足見“略”的份量?！蹲蠖ㄋ哪陚鳌ぷⅰ罚骸奥裕酪?。”《廣雅·釋詁》：“略，法也。”《管子·任法》：“法，天下之至道也。”《管子·明法解》：“法，天下之程式，萬事之儀表也?！薄抖Y記·雜記》：“一張一弛，文武之道?！惫湃税训馈⒎ㄒ暈槔硐氲木辰?，至極的東西，而“略”字竟涵蓋大、道、法三義。無怪乎與此有涉的事物，潮人都會(huì)用“略”表示。如：“這種豬最略［羅耶4］，體大肉香?！薄八x書過略［羅耶4］?！薄按樽謱憗磉^略［羅耶4］”?！斑@次出游安排來過略［羅耶4］（得法）?！薄爸芪摹⒅芪涞闹贫瓤胺Q最略［羅耶4］（至道）?！边@樣的用法源于上古，《淮南子·氾論訓(xùn)》：“總其略行?！甭裕哿_耶4］行，就是重大的行為或做法。又“然而功名不滅者，其略得也?！本褪撬膫ゴ蠓Q得上，或堪稱偉大。《左定四年傳》：“吾子欲復(fù)文武之略?！本褪腔謴?fù)周文周武之略［羅耶4］（指制度或法度）?！蹲蟪啥陚鳌罚骸扒?jǐn)⊥趼??！本褪前严韧踔裕哿_耶4］（指制度或法度）破壞了。杜預(yù)之注為“略，經(jīng)略法度”，乃以文釋文，未得其要，左氏之“王略”，也就是文武之道或法，堪稱天下之程式，萬事之儀表，至高無上，碩大無朋，是理想至極的境界。這才是“略”的內(nèi)涵，也是左氏用“略”的意圖。潮人要讀為“文武之略［羅耶4］”，才能領(lǐng)會(huì)這種含意，這是以古音征古義。潮人在發(fā)出略［羅耶4］的稱許時(shí)，常會(huì)下意識(shí)地豎起大拇指，也是這個(gè)道理，因?yàn)槁裕哿_耶4］就是大。

《廣雅·釋詁》：“略，取也?！边@是它的另一義，取物的方法方式很多，潮人以其表示舀取液狀物浮表的東西，如：略［羅腰5］碗糜［毛鍋5］飲［庵2］、略［羅腰5］湯汁；或舀取聚在液體表面的泡沫，如：略［羅腰5］掉骨湯沫［頗鍋8］、略［羅腰5］掉糜［毛鍋5］沫［頗鍋8］。這樣的舀取有二個(gè)特點(diǎn)，一是要移動(dòng)舀取的器具，邊移動(dòng)邊取?！缎栄拧V言》：“略，行也?！薄稘h書·司馬相如傳·集解》：“行取曰略?！贝伺c潮語用法義近。二是舀取的用具一定是在液狀物的浮面表層移動(dòng)，尤其是取聚集的小氣泡時(shí)，更好像是器具從液狀物的表面掠過、或拂擦而過。《小爾雅·廣詁》：“掠、略也”。略與掠是分別字，說明潮人的用法是其來有自。

俗語“略［羅耶4］斗［多歐2］”，大若群星中耀眼的北斗，比喻突出重要。如：“他的研究成果，在這個(gè)領(lǐng)域堪稱略［羅耶4］斗［多歐2］?！薄八麜?huì)略［羅耶4］斗［多歐2］，是他會(huì)刻苦用功。”也可理解為，斗是量器，量器標(biāo)準(zhǔn)完美；略是法，是程式、儀表，抽象與具體組合成詞。用于稱贊自己認(rèn)為理想完美的事物。如：“這款鞋設(shè)計(jì)來略［羅耶4］斗［多歐2］，爬山又省力又穩(wěn)當(dāng)?！?/span>

“略［羅耶4］牌”，牌子大，名氣響，一流貨色。如：“以前樂聲、日立電器算略［羅耶4］牌，東芝免匹?！薄八枚际锹裕哿_耶4］牌貨?！?/span>

“略［羅耶4羅央4］略［羅耶4羅央4］”，形容東西超常好，如：“這套西裝略［羅耶4羅央4］略［羅耶4羅央4］，肯定是名牌?！薄斑@套郵票略［羅耶4羅央4］略［羅耶4羅央4］，市面少有。”

“略［羅腰4］略［羅腰8］”，①表示它后面的情況的出現(xiàn)概率很高，如：“採燕窩著上崖壁，蓋略［羅腰4］略［羅腰8］無人敢去?！薄八\(yùn)算又快又準(zhǔn)，班內(nèi)略［羅腰4］略［羅腰8］無人好比?！雹诖蟾?、大致，如：“件事過久，我只是略［羅腰4］略［羅腰8］有個(gè)印象，詳細(xì)就不清楚?！薄翱催^之后，我想你心中應(yīng)該略［羅腰4］略［羅腰8］有個(gè)數(shù)?！雹勐晕?，稍微，如：“我略［羅腰4］略［羅腰8］談［多喛3］下［耶7］，他即刻就會(huì)理解?！?/span>

“草［徐窩2］略［羅央8］”，①，同略［羅腰4］略［羅腰8］。②將就、湊合。如：草［徐窩2］略［羅央8］好用、草［徐窩2］略［羅央8］好食。相當(dāng)于“馬馬虎虎”。

“略［羅腰5］油水”，舀取浮在面上的油花，比喻利用工作之便牟小利。如：“看著有油水好略［羅腰5］，他最積極參與，若無好略［羅腰5］油水，他雙手辭?！庇谐币糇值鋵⒆肿鳌皳啤保纸杂小叭　绷x，但取的方式有別。油水是油帶水，即油花、油滴。取時(shí)當(dāng)移動(dòng)器具，在液狀物表面，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地舀。以此比喻額外收入，當(dāng)是乘便取之，與“行取曰略”正合?！俺寥≡粨啤?，是以深處取起，如：打撈［羅歐1］、撈［羅妖5］面條、撈［羅優(yōu)6］炒粿等，這都合乎沉取的定義。油在水之表，飲［庵2］在糜［毛鍋5］之表，沫［頗鍋8］在湯之表，取時(shí)，器具輕輕拂掠而過，不正是“行取”嗎？這樣的動(dòng)賓配合才得當(dāng)，至于現(xiàn)代漢語已然不這么分，那是棄源用流，潮語用源，是以有古漢語活化石之稱，且無必要將“撈”隨便聲轉(zhuǎn)。

“略［羅腰7］矯［戈腰7］”，這是它的另一義，《釋文》：“略，字書本作各。”《爾雅·釋詁》：“各，利也?！薄吨杏埂ぷⅰ罚骸俺C、強(qiáng)貌?！惫蚀苏Z也可作“各［羅腰7］矯［戈腰7］”。形容被凸起的尖利堅(jiān)硬的東西抵頂、觸扎，覺得不舒服或受損傷。如：“豆方、豆條入嘴過略［羅腰7］矯［戈腰7］，老人無牙無法食?！薄敖招侣劮Q，有個(gè)日本廚師把面條做到刻［戈亞4］過硬，入嘴略［羅腰7］略［羅腰7］矯［戈腰7］矯［戈腰7］，害學(xué)生囝食到傷著牙齒牙齦?！薄爸簧嘲l(fā)海綿層磨破了，坐著彈簧略［羅腰7］矯［戈腰7］死。”“這條石囝路略［羅腰7］略［羅腰7］矯［戈腰7］矯［戈腰7］，行到腳底痛?！?/span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