各、格、閣
□?盧放民
各、格、閣三字上古為見紐五部,潮語讀為[哥安4]、[哥耶8]、[哥窩4],雙聲疊韻。
三字均以各得聲,是諧聲字,也是同源字,音同義近?!墩f文》:“各,從口夂,夂者有行而止之,不相聽意?!倍斡癫迷疲骸案髡?,相違也?!薄墩f文》:“閣,所以止扉者?!睆堁缭疲骸案?,止也?!背比艘愿鱗哥耶8]表示拖后腿或鬧別扭,如:“班內(nèi)就伊一人最愛合[哥亞4]人各[哥耶8]。”段玉裁云:“郭(璞)云門辟旁長橛者,謂門開則旁邊有兩長橛,使其止而不過也。”用潮語就是:旁邊有二支閣(長橛),門開后閣[哥耶8]緊門扇。潮語類似用法如:“只長賜號貨船斜斜閣[哥耶8]在蘇伊士運(yùn)河,造成其他船無法通過?!薄稘h書·梁孝王傳》:“太后議格?!比绱咀ⅲ骸案?,庋閣不得下也?!庇贸闭Z是:太后的提議格[哥耶5]在[多窩7]無著落?!抖Y·學(xué)記》:“發(fā)然后禁,則捍格而不勝?!?捍格,近義連用,捍,抵御使止。段玉裁云:“(《左傳》)閈閣猶《禮記》之捍格也?!?捍格不勝,用潮語是:格[哥耶8]無贏。今潮人所謂格(各)[哥耶8]煙、格(各)[哥耶8]酒,也是這個意思。《荀子·議兵》格者不舍=有敢格(各)[哥耶8]個,勿放過。熟語格格不入=格(各)[哥耶8]緊(會勿)[無挨6]得入。意思是互相止住對方,使之不入。段玉裁云:“凡止而不行,皆得謂之閣?!蓖跄顚O云:“凡言閣者,皆止之義?!?/span>
綜上,可知潮語的“[哥耶5.8]”這個音節(jié),其對應(yīng)漢字當(dāng)是閣、各、格。鑒于“閣”的“止”義已廢,又義有所偏專;“格”的字義也繁多;潮語的用字,宜以職能較少的“各”。當(dāng)然,職能雖多,但“止”義猶存的“格”也無不可。
俗語“各(格)[哥耶8]耳[何衣6]”,話為耳所止,表示不愿聽。如“他談[多喛2]撮[徐窩4]話強(qiáng)詞奪理,聽到我各[哥耶8]耳?!薄霸挄鱗哥耶8]人耳,是因?yàn)椴缓锨槔?,所以,話著對情理,正免各[哥耶8]人個耳?!庇谐币糇值鋵⒆肿鳌澳娑?,似是而非。前者是惡意悖理,不忍卒聽,欲拒于耳之各[哥耶8]耳;后者是良言諍語,諷諫剴切,不順于耳之逆耳,豈可同日而語?若然,“各[哥耶8]目”字也作“逆”,可乎?
“各(格)[哥耶8]目”,止于目,表示不愿再看下去,因?yàn)榍榫傲钊瞬豢?,如:“倒行逆施,蠻不講理,個個看到各[哥耶8]目?!薄坝卸€錢,就擺出這塊臭架勢,無怪[哥鍋2]別人看了各[哥耶8]目?!?/span>
“各[哥耶8]色”、“各(格)[哥耶8]圣”、“各(格)反[波閑2]”、“各(格)[哥耶8]很[哥恩1.6]”,皆為“不相聽意。”如:“孥囝著聽話,莫[毛窩2]各[哥耶8]色?!薄墩撜Z·鄉(xiāng)黨》:“有容色。”朱熹注:“有容色,和也?!眰鹘y(tǒng)認(rèn)為“和”是為人處事的最高境界。所以,大人教育小孩的口頭禪是莫[毛窩2]各[哥耶8]色,即有容色,做到婉順服從。
“拍各(格)[哥耶8]”,拍指節(jié)拍,表示互相節(jié)限制約;互相抵牾妨礙。如:“運(yùn)用統(tǒng)籌法安排工作,就可避免相[思腰1]拍各[哥耶8]?!薄斑@個線路設(shè)計(jì)有幾個地方拍各[哥耶8]著,欲修改?!薄秶Z·周語》:“二水格?!表f昭注:“牴牾不相容曰格?!庇贸闭Z是:二條江相[思腰1]拍各(格)[哥耶8]。
“各(格)[哥耶4]錯[徐安4、徐亞8](錯古音五部,二音疊韻),”①中止人家的事或話,使亂套,相當(dāng)于“打岔”。如:“他正在大毋[秧6(合唇)]閑,你勿去各[哥耶4]錯[徐亞8]?!”?“大人談[多喛2]話,孥囝莫[毛窩2]各[哥耶8]錯[徐亞8]!”②鬧矛盾;不和。如:“做人著隨和些,勿合[哥亞4]人各[哥耶4]錯[徐安4]??!?/span>
“各(格)[哥耶8]著”,礙于。如:“奧巴馬聲稱,當(dāng)年是各[哥耶8]著金融危機(jī),否則他早就對中國下手了。”成語“格于成例”、“形格勢禁”,都是這個意思。
“各(格)[哥耶8]掉”,戒除;去掉(不良嗜好)。
“心各(格)[哥耶4]各(格)[哥耶8]”,形容內(nèi)心有所掛礙;不能釋然。如:“自上次合[哥亞4]伊相[思腰1]罵后,我一直個心各[哥耶4]各[哥耶8]?!?/span>
“春牛倌[哥安2]合[哥亞4]天相[思腰1]各(格)[哥耶8]”,意思詳見“散”專文。其用法源于典籍,《淮南子·時則訓(xùn)》:“夏行冬令,格?!?/span>
“橫矯[哥歐2哥亞1]戾[羅衣6]各(格)[哥耶8]”,矯,強(qiáng)貌。戾,反。形容態(tài)度強(qiáng)硬,不聽不從,與人過不去;或態(tài)度蠻橫,不就情理的言行。
“交[哥歐5]各(格)[哥耶5]”,簡單三腳架。三根竹棍,一頭用繩子松松捆住,另一頭分開豎起,便成三腳架,兩個之間架上竹竿,便可曬衣物。以三支條狀物相交各[哥耶8]而得名。
“庋[哥衣7]庋[哥衣7]各(格)[哥耶3]各(格)[哥耶5]”、“庋[哥衣7]交[哥歐3]庋[哥衣7]各(格)[哥耶5]”,形容枝條狀的東西交相抵觸、鉤來掛去,懸而無著的亂象。如“地震倒塌的房屋埋有活人,由于鋼筋庋[哥衣7]庋[哥衣7]各[哥耶3]各[哥耶5],加大了救人的難度。”“箣竹的短枝小梗生到庋[哥衣7]交[哥歐3]庋[哥衣7]各[哥耶5],尖尖有刺,人無法行近?!币曛仓笘|西礙手礙腳,如:“二只椅免坐就搬走,勿庋[哥衣7]庋[哥衣7]各[哥耶3]各[哥耶5]影響人上落?!薄胺阑鹜ǖ蓝央s物,一朝出事,庋[哥衣7]庋[哥衣7]各(格)[哥耶3]各(格)[哥耶5]走毋[秧6(合唇)]離[羅衣7]。”庋字上古為十六部,是支[哥衣1]的諧聲字?!队衿罚骸扳眩w也。”二字同義連用。如淳云;“格,攱閣不得下也?!睌嬐?,潮人用法本此。
“各(格)[哥耶8]馬腳”、“各(格)[哥耶2]象乙[丸2]”,中國象棋的術(shù)語,馬行日,其上有棋子就不能前行,各[哥耶8]著馬腳;象行田,中間有子不能過,叫各[哥耶8]著象乙[丸2]?!稘h書·吾丘壽王傳》:“以善格五,召待詔”。格五=格[哥耶8]緊無法行。潮人襲此,各與格皆從“夂”,《說文》謂“從后至也,象人兩脛有致之者”,王念孫云:“凡止與至義相近?!倍斡癫迷疲骸爸轮⒅怪?,義相反而相成?!边@是用各或格的訓(xùn)詁根據(jù)。乙字古音在十二部,在此語中讀與其同部的天、年、弦、扁[波丸2]同韻。乙,古時指魚腸,腸與肚相連,此指大象的腸肚。潮人稱螃蟹腹部那個三角形部分為“蟹乙[丸2]”,吃用時將其去掉,大約也是以為它是蟹的腸肚。另一說“乙”是魚的腮骨。是因?yàn)樽中闻c腮骨形狀相似,從這個角度看,“蟹乙[丸2]”略呈三角形之狀,也像乙字。
“卵[羅安6]脬[頗亞1]各(格)[哥耶8]著柴馬”,卵脬指陰囊;柴馬指行馬,舊時設(shè)在官府門前的木制障礙物。要害被卡住,比喻欲有所舉措,因有嚴(yán)重的制約而不敢妄動。
“有內(nèi)格”、“有內(nèi)格心思[思余7]”,此乃格字別一義,鮑照《蕪城賦》:“格高五岳,袤廣三墳?!弊ⅲ骸案?,量度?!背比酥赣心X筋、有心計(jì),多用于小孩。如:“這個孥囝的舉動,看得出有內(nèi)格,好培養(yǎng)?!?/span>
“敗格”、“敗格形”,指不良的習(xí)慣動作,如晃動二郎腿。
“客人豆干無過格[[哥耶4哥安4]”,客家人做的水豆腐表面印有一小格一小格,賣時根據(jù)格子切,極為平均。比喻氣量褊狹,斤斤計(jì)較;或便宜互不相占。“無過格”也說“無過痕[何溫5]?!?/span>
《說文》:“各,異詞也?!贝烁髯至硪涣x。
“各[哥窩4]樣”、“各[哥窩4]號”,別樣;另類。如:“他的神情有些各[哥窩4]樣。”“這是另一個品種,所以看著有些各[哥窩4]號”。
“各[哥安4]人各[哥安4]人直”,①各行其是,如:“夫妻各人各人直?!雹谧話唛T前雪,不管他人瓦上霜。如:“疫苗短缺,有能力研發(fā)制造的國家都各人各人直,窮國就著等人來施舍?!?/span>
“各[哥窩4]人理各[哥窩4]人,司[思英1]命[毛英7]公勿理灶神,”自己管好自己,做好自己份內(nèi)的事,各司其職,不要越俎代庖。人與神雙聲疊韻,司字古音一部,與其同部的食、忒、匐、憶等,[衣]韻與[英]韻通轉(zhuǎn),再陰陽對轉(zhuǎn),讀為陽聲。
來源|潮州日報
編輯|郭洵汐
審核|龐磊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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