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州城青龍(安濟)廟在明代之前已經(jīng)存在,在不同時期廟內(nèi)存在若干種不同的主祀神明。其最底層的本土信仰是蛇神,由原始的大蟒蛇至明中后期衍變?yōu)闇睾偷男∏嗌?;其中間層次信仰是宋代閩粵贛邊共同得到官方敕封的水神“安濟圣王”;最后至明清年間,才將其冠冕加在蜀漢時期為國忠勇犧牲的王伉身上,大約在乾隆年間始列入官方祀典。有清一代,青龍廟始終游離在民間與官方之間。
明代王伉入祀青龍(安濟)古廟,與青龍(安濟)廟的創(chuàng)設(shè)不能同日而語。我們必須明確,水神“安濟王”的信仰肯定早于王伉的入祀。但至遲清代乾隆年間,安濟廟與青龍廟合流為一處;而到清末時,王伉公、安濟王與青龍爺有時已混合為一體了,甚至可以說,將南方原始蛇的信仰與宋代水神的封號安濟王,加在王伉公身上了?!鞍矟鷱R”為潮州城最重要的廟宇,民眾稱為“大老爺宮”,故而王伉公被稱為“大老爺”。至于清末,其游神賽會達到盛極而衰,但仍可觀見昔日的繁華。當時的報章《嶺東日報》記錄了1903年癸卯潮州“迎大老爺”盛況,當時迎神是從正月二十二至二十四三日進行,以下是二十二日第一夜的盛況:
郡南青龍古廟,所祀為安濟圣王,每歲出游,最為熱鬧。俗于三日內(nèi)郡垣各行店各備花燈馬景,先出夜游,分為七社,有上東堤社,有下東堤社,有下水門街社,有下市社、后巷社、保盛社、太平社。連年疫氣盛行,商情冷淡,下市、太平花燈已于去歲暫行停止。
茲(正月)二十二夜為花燈出游第一夜,各社花燈由大街直下至南關(guān)外安濟王廟,拈香禮拜,然后進城,遍游各巷。是夜各門戶皆張燈結(jié)彩,其閨中婦女皆垂簾列坐以看花燈。大街兩旁對門排列,粉白黛綠,斗媚爭妍。中央游客繽紛雜沓,顧盼自豪,直至南關(guān)前,則諸佐貳并四營官各帶差役、兵丁持刀槍、器械就地彈壓,以資護衛(wèi)。自關(guān)以外南門街至南堤頂一帶,兩畔坐列婦女俗不準游觀者,持燈四照,否則飽諸爛崽之老拳,雖脫帽裭衣,亦未定也。故游人戒之。此夜熙熙攘攘,直鬧至十一下鐘,花燈俱已進城,諸佐貳并四營官、差役、兵丁人等始行撤回云。(佚名:《花燈瑣記》,《嶺東日報》光緒二十九年正月廿八日“潮嘉新聞”)。
以下是《嶺東日報》的后續(xù)報道:
郡南青龍廟安濟王日前出游,極形熱鬧,已登前報。因該神近十余年聲名遠播,南逾重洋,凡暹羅、石叻、安南等處各潮商崇信綦切,多有捐集巨貲創(chuàng)立社會者。故每歲于神游前一日,在郡南校場、官廳、天地壇等處演劇賽會,務(wù)極繁華。
中夜王、夫人出游,即直趨校場、天地壇兩處,火爆之聲,煙火之光,震耀天地。當王之未出游也,人民爭先赴廟膜拜者以萬數(shù)。王之二夫人轎上遍插紅花,前后左右先站立數(shù)十人,俟夫人出廟預(yù)備采花,俗謂采得一花,即為宜男之兆。廟前士農(nóng)工商各色人等蟻聚蜂集,爭扶王、夫人轎以祈平安,沿途攀挽轅者頗為擠擁,至有失去鞋帽等物或被撞傷者,然皆不少愛惜而以為最大幸福。
傍曉進城,即有背負花籃在王前驅(qū),手持石榴花,名為利市花沿街求售者以百數(shù)。各家婦女聞聲,爭買一花,值錢十文或數(shù)十文,花之成子者至值一二百文,因夫人之花有宜男兆,故倍加珍重也。及王、夫人轎至,則街巷震動,百姓飏拜若崩厥角,火爆震天,對面不見人。王、夫人即從火煙朦朧之中徑趨而過,各執(zhí)事人等并隨游,諸鑼鼓千數(shù)百人,且行且走,輪流更替,直鬧至明天八九點鐘始行回廟。
是夜,城內(nèi)夜游,煙火、花燈燭天震地,加以鼓樂喧闐,左顧右盼,應(yīng)接不暇,而火爆之盛,煙火之多,則以道、鎮(zhèn)、府各衙門為最云。
按:安濟王出游,郡垣內(nèi)外各行店人家賽會迎神犧牲、玉帛、果品、火爆一切禮物,富者動費銀一二百員(圓),貧者至少亦須一二員(圓),然皆歡欣鼓舞不見其苦者。以潮俗信神,富者無不樂輸,貧者多系積蓄,且各用物項愈多,各行商務(wù)益形暢旺,得此失彼,損益足以相衡故也。(佚名:《賽會馀談》,《嶺東日報》光緒二十九年二月初二日“潮嘉新聞”)
又因為“大老爺”有地方“祀典”這一護身符,清末欲禁而不能止:
郡函云:(青龍)神游之鑼鼓會,文武官員會銜嚴禁,已志前報矣。后因青龍神在祀典之列,而潮人迷信甚深,見此示文,囂囂不已。故各官為神弛禁,多派差勇彈壓,使會黨不敢滋事,是得毋民之所好好之乎?(佚名:《潮郡游神雜志》,《嶺東日報》光緒三十年正月廿九 “潮嘉新聞”)
其實,不僅是青龍神獲得官方祀典的身份,而且正如當時人所言,游神賽會的費用不菲,不能僅視作鋪張浪費,而是有促進商品流通之功效——“得此失彼,損益足以相衡”。
作者|吳榕青
編輯|翁純
審核|詹樹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