編者按
潮州,這座“活著的古城”,不僅是全世界潮人血脈的根祖地,如今更承載著申報世界文化遺產(chǎn)的希望之光。今年,第二十三屆國際潮團聯(lián)誼年會將在潮州舉行。為了在國際潮團聯(lián)誼年會上獻上一份承載鄉(xiāng)愁的精神厚禮,讓全球潮人通過筆墨重逢故鄉(xiāng)的月光,今天在百花臺上推出“煙火撫人心”系列文章。
活動由潮州日報社主辦,潮州文學院、潮州市作家協(xié)會協(xié)辦。
文章以潮州民俗文化和非遺代表性項目為主旨和脈絡,挖掘滲透在日常生活中的傳統(tǒng)民俗文化印記,通過具象的生活場景、器物細節(jié)、節(jié)慶儀式等描寫,把對家鄉(xiāng)文化的深厚情感與獨特理解訴諸筆端,展現(xiàn)傳統(tǒng)文化如何在平凡生活中撫慰人心,引領(lǐng)成長,滋養(yǎng)心靈。
潮州日報今起陸續(xù)擇優(yōu)刊登,敬請垂注。
又見樸籽粿
清明,平淡無期的城市,我窩在這個節(jié)日里,城市車馬稀疏。陰郁,午后,憋出了稀疏的雨。
來自潮汕的快遞冷鏈。有著一股拆謎底的未知,調(diào)起了我的精神。
樸籽粿,風塵仆仆趕來了。
箱底靜臥的綠意等著我,拆開的第一眼,與它相對照,我熱淚盈眶。我看著時間的齒輪,碾過多少個春秋,又是一波翠綠色,呼風喚雨而來,此刻,它讓整個清明跳動起來。
風吹草長。這是清明。
清,也是青,樹木嫩黃青翠,庵江的水漲了起來。小葉榕樹的葉子,又嫩綠地綴在古老的樹干上。過年做鼠殼粿的鼠殼可以去田野采摘,就是這樸籽葉沒能尋找到。庵埠鎮(zhèn)內(nèi)好像尋不到它的族群??墒敲棵坑写渚G欲滴的葉子連帶著整個枝丫,生嫩嫩地來到鎮(zhèn)里,來到家匯街上。我們就知道剛剛從樹上摘來的,板車上滿滿的一堆。
“剛剛摘的?!辈怀鏊?,戴著斗笠的老者停了車。不像其他買賣,需要高聲吆喝,賣者語氣淡定,看著如山的綠葉,撒出這么一句。微笑著擦著額頭上的汗珠。
已經(jīng)圍了滿滿當當?shù)泥従印?/p>
新鮮的枝頭還帶著青色的折痕,可以掐出汁液。我一直估算,樸籽樹應該離我們街不遠,只是長得我們鞭長莫及而已。這是可以賣錢的,它們等不得我們?nèi)ゲ烧?。問了鄰居,果真有去野外摘的,一摘一大捧,需要用繩子捆,像草堆一般,把人都淹沒了。
“樹很高,你們摘不了?!?/p>
推著板車,這一車綠色,賣的倒也不貴。反正我們分好幾次買。清明節(jié),賣樸籽葉的人不少,每天都有賣的,就這東西賣得快,一下就剩下板車上的繩子。清明的樸籽粿,要提前好多天未雨綢繆,這綠翠翠的葉子就是趕著這個時候給我們做粿的。挑擔賣樸籽葉的也是,一整擔子翠嫩的葉子,帶著水珠,一下就賣完了。
想想,需要的量比較多,一擔子樸籽葉,一戶人家就可以包了。
洗干凈的樸籽葉鋪在竹篩上,放在門口晾干。整條街都鋪滿了綠色,家家戶戶的門口都像在爭奇斗艷,清明的節(jié)氣在一街樸籽葉的催促中步履加快了。加快步履的還有家里閣樓那一堆閑置的竹編,這時候它們才得見天日,外婆早已經(jīng)在溪邊洗刷,總有候補替補的竹箕竹簍竹篩,外婆在竹器社工作過,這些竹器完全不在話下。閣樓是個藏寶庫,老的舊的沒有用的東西都被它收納,某一天它們都變成非它莫屬的某些需要。就像做樸籽粿的那些小陶缽,一個個比碗都小,粗糙簡陋,平時沒什么用,疊了幾堆搖搖欲墜地堆靠在墻邊,現(xiàn)在,一疊疊搬將出來,洗洗刷刷,就是要裝樸籽粿的,就是等待清明的。
一年用一次,過了清明,它們又將繼續(xù)呆在閣樓幽暗的角落,又一年的等待。
晾干的樸籽葉,大多還帶著小小圓圓的青色果子,用石臼子搗爛。這個過程很是有趣,過年搗糯米綠豆什么,這些都不是我們小孩子能夠干的,只有搗樸籽可以,因為搗葉子容易多了,我們能搭上幫手,樂得屁顛屁顛的。
搗爛的葉子汁液特別多,我們用布包起來,擠出汁液,用大陶缽裝著。備用。
生米浸泡了搗爛,竹篩子篩了一遍又一遍。南方做粿用米或是糯米,只有樸籽粿一定是米漿原材料。現(xiàn)在把樸籽汁液調(diào)好,加紅糖,調(diào)在米漿里。做樸籽粿不同于梭裸包,紅粿桃、鼠殼粿等粿品,所有的粿品都是捏成形,壓在粿模里,只有這樸籽粿在經(jīng)過烈火歷練之前是粘糊狀的漿。
我們的陶缽有幾種造型,桃形、梅花形、星形,還有矮矮的圓錐形。外婆用勺子舀,大鼎里的蒸屜上已經(jīng)整整齊齊擺滿了小陶缽,一個個坐得端正,等著外婆“點將”——舀漿進去。
外婆小心翼翼地給它們添漿。這深綠色的漿液,帶著青草的新鮮味道,樸籽葉特有的腥甜味,滿屋飄香。這一環(huán)節(jié)可不能有半點馬虎,每個陶缽裝的漿液不能太滿,六七分,也不能太少,等會漲不起來。這恰好的分寸只有經(jīng)驗老到的外婆可以把控,我母親都顯得生疏了,雖然樸籽粿不用包餡,省卻很多時間和勞力。紅粿桃和鼠殼粿需要變換咸的、甜的各種不同的餡,樸籽粿卻憑著一股純純的青綠,完全碾壓有餡的粿品。
火候多少?時間多久?外婆也都沒有“分鐘”或其它方式的計量單位。但絕對恰到好處,這完全是憑著經(jīng)驗感覺。爐灶下的柴火正旺,加柴加風,這是外婆掌控的千軍萬馬,我們使勁地扇,“?!钡闹噶罨颉安畈欢唷睍r,我們才能歇息。熱氣沖著大鼎上的木板蓋,順著它縫縫補補的縫隙蒸騰出來,白煙里泄出樸籽的清香和蓋子的木味。
節(jié)氣已經(jīng)昭然若揭,清和明,就在木蓋子之下。
當木蓋掀開時——這便是我母親也不敢接的活兒,這一掀開,成敗在此一舉。據(jù)說若未熟或過頭,皆是前功盡廢。未熟者,這一掀開,無法重新回爐。熟過頭了的樸籽粿很不好看。
現(xiàn)在灶下的柴火已經(jīng)抽熄。一鼎白色煙霧散開后,一個個笑意盈盈的樸籽粿如初生嬰兒,與我們見面了。
見證這個時刻的還有諸多鄰居,沙油佬和別人嬸、竹籃嬸等,她們家的爐灶也次第生起,這一街鄰里此刻更像親戚,相互照看爐灶并出謀獻策。
“笑了——”“笑了——”一眾阿嬸阿姆發(fā)出嘖嘖的贊嘆聲。外婆甚是得意,這樣的成功自是在一眾街坊里隆起極高的聲譽。
沙油佬欽點蒸屜里的樸籽粿,竟然“滿杯”,沒有一個不笑的,一個個都裂開成四瓣,這是最美好的兆頭,也是最精妙的巧合,天時地利人和——火候、水(粘稠度)、時間,缺一不可。
爐灶里的火還在繼續(xù),緊鑼密鼓又開始一鼎蒸屜。每一次做粿,一做上百個都是小意思,又一輪澆筑模具般的打勺,灶里又一次添柴。蒸的次數(shù)多了,有時陶缽不夠用,需要向鄰居借,數(shù)數(shù)借了多少個?三十還是五十?混搭在一塊,反正用完之后,按數(shù)量數(shù)還給鄰居。所以,家里的陶缽經(jīng)常混淆了其它品種,這些千差萬別的陶缽,只有細看才能看出,高低肩或是不規(guī)則的圓口,疊起來歪歪斜斜搖搖欲墜。但陶缽這點缺陷并不影響樸籽粿的美貌。
每一個冷卻了的綠色造型,都如蠶寶寶般可愛,熱氣消退它們就可以脫殼了——去掉陶缽。竹籃竹篩就是樸籽粿的存儲地。我們的竹籃子多著,分三層,還可增加抽屜。這樣存放的樸籽粿透氣,很快便失卻水分而干硬,這樣更容易保存。吃時拿出來蒸一下就恢復原狀。
樸籽粿是剛出爐這會最好吃,對比鼠殼粿紅粿桃等包了豬肉餡的粿品,它顯然素了些。但跟清明這個節(jié)氣剛好配搭。
在廣府,我瞧見梅花狀模樣的它,自是欣喜異常,指著這翠綠的樸籽粿問:這是什么做的?
“艾葉。”
我失望至極。樸籽粿怎么是艾葉做的呢?
“那你們是用什么做的?”
我比劃半天,竟然無法讓人家明白“樸籽”究竟是什么植物!我納悶,粵北和珠三角的植物豐茂,應該有它的植株,只是除了我們潮汕給予“樸籽”的名稱,是不是其他地方它應該是不一樣的名字?
只有潮汕的“綠葉團子”,才用樸籽葉做,其它地方再無雷同。
尋尋覓覓多年愣是找不到樸籽樹的蹤影,抑或見到而不識廬山真面目,它究竟像什么樹呢?極其普通的葉子,真像家匯街上那棵老槐樹的葉子,連果子都像。
這地域特征明顯的樸籽粿啊,讓潮汕的孩子也循著那味兒。
“糟了,我發(fā)現(xiàn)我越來越像你,也喜歡樸籽粿?!迸畠簱屃丝爝f里幾個樸籽粿打包而去。潮汕的東西,就像故土的召喚,離得越遠,越能在喧囂聲里破土而出。
清明,與思念有關(guān),與游子有關(guān),掃墓,祭奠,清明在很多人心里,比春節(jié)更重要。
車輛駛出城市,奔向每個人的故土,清明的城市,空蕩蕩的,應時而落的雨水,更多的水分和思念,還憋在云層中,寫滿整個天空。
時節(jié),是上蒼給我們漫長的人生掐入的一個個驛站,清明,在這里停息,讓我們與祖先握手,與來自土地的植物深吻,與我們的根敘舊,然后整裝待發(fā),再繼續(xù)我們的人生。
文字|鄞珊
編輯|翁純
審核|龐磊成
- 潮安回應女嬰事件:尚未發(fā)現(xiàn)虐待,父母撫養(yǎng)意愿強烈
- 聚焦特色產(chǎn)業(yè) 打造發(fā)展平臺 ——探尋潮安不銹鋼產(chǎn)業(yè)高質(zhì)量發(fā)展的進階之路
- 重溫革命歷史 牢筑信仰之基!大型紅色題材潮劇《茂芝?星火》走進省委黨校
- 聚焦“百千萬工程” | 潮安區(qū)鳳凰鎮(zhèn)棋盤村持續(xù)推進風貌提升工程??打造干凈整潔有序的和美鄉(xiāng)村
- 潮州市一機構(gòu)獲評國家級殘疾人職業(yè)培訓基地
- 陶瓷產(chǎn)業(yè)貸信用額度最高1000萬元!潮州市舉辦“聯(lián)郵共進·益企向新”民營企業(yè)走進郵儲活動
- 期待!潮語院線電影《秋水伊人》即將亮相北京國際電影節(jié)
- 雷雨即將登場,廣東已多地官宣入夏,潮州呢?